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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在北京郊区一座森林公园半山腰的茶室里整理物品(3月29日摄)。这个茶室是中国稀有血型联盟的志愿者定期聚会的地方。小龙(本名王勇),来自山东,是中国稀有血型联盟的创始人之一,本人不是稀有血型者。“在十多年前,我接到了一个求助信息,一名稀有血型的白血病患者因为找不到血而放弃了治疗。这件事对我触动挺大的。后来我查了一下信息,在中国大约有几百万稀有血型人群。如果这些人能在同一个平台上,大家互相帮助,这一类情况就不会再发生了。” 新华社记者 沈伯韩 摄 新华网北京5月8日电(记者 郝方甲)“需要多少血?”小龙一边打电话,一边接待眼前的顾客,“矿泉水5块钱”。 两个完全不搭界的话题,一个令人疑惑的人物。 小龙,一个公园小卖铺店主,普通得随时可以消失在人群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他创立了一个“以血为盟”的民间组织。他们的血是如此稀有,甚至被称为“熊猫血”。 十几年来,这个3万人的联盟,用他们的鲜血,无偿挽救数千条性命。 让人惊奇的是,创始人和组织者小龙,竟是联盟中唯一不是“熊猫血”的人。 一条陌生人的帖子 左莹皓躺在医院走廊,忍着越来越频繁的阵痛,一声都不敢哭。 羊水已破、即将分娩的她,一夜间已被河北廊坊所有三甲医院外加一家妇幼保健院拒之门外。急红了眼的丈夫几乎和医生打起来。 “你出了事我们抢救不了啊!”医生们也有无奈。 左莹皓血型是RH阴性血。所谓“抢救不了”,是指医院没有这种血液,万一她大出血,将无血可输。 人类的血型指标除了ABO血型外,还有RH血型,分为阴性和阳性两种。在中国,RH阴性血者仅占全部人口的千分之三。 尽管最终有惊无险,左莹皓却非常后怕--某一天,她很可能因无血可输而死。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中,她发现了“稀有血型联盟”:联盟成员无偿互助献血,为急需者提供“熊猫血”支援。 没有犹豫,她立即联系小龙,加入联盟。 今年35岁的小龙本名王勇,貌不惊人,2000年成为“北漂”,一直过着无闻而平淡的日子,直到2002年读到那则新闻-- 有位“的哥”身患白血病,需要输血时被发现是RH阴性血,苦等了很久,怎么都找不到这种血液,最终决定放弃治疗。 “放弃治疗,回家等死”,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王勇:这个决定背后,有多少无奈和绝望? 那是王勇第一次听说“熊猫血”。千分之三,在中国13亿人口基数上,有几百万人啊!难道他们都可能因没血放弃生命?另一方面,这几百万人本身不就是个活血库吗? 仅仅出于一个闪念,他用网名“小龙”在网络论坛发出一道“熊猫征集令”,呼吁全国稀有血型者团结起来,助人助己。 谁都没料到,这样一个由陌生人发出、要求提供个人信息、甚至要求随叫随到无偿献血的帖子,居然激活了一个庞大群体的生命梦想。数月间,几百“熊猫”网上集结,“中国稀有血型联盟”顺势成立,并不断壮大,迄今已有3000多名稀有血型患者通过联盟找到了救命血。 只是,当年放弃治疗、回家等死的那位的哥再无音信。小龙叹息:“如果是现在,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12年,从王勇变成“小龙”,他觉得自己超越了平凡的生活。 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就在记者采访时,小龙接到了一通求助电话。 向医院核实信息后,他把用血需求群发在QQ群里,然后给同城志愿者打电话:“我是小龙。你下午可以去某某医院献血吗?……3点……好,再见。” 如此简短。接到电话的人,一句话都没多问,立刻答应按时赶到。 他们都不问问给谁献?都不问问具体情况? 见我们惊讶,小龙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么多年了,大伙信任我。” 他一直遗憾,自己只是个普通血型者,无法亲自给“熊猫血”患者献血。然而,凭着一腔真诚的热血,他赢得了“熊猫”们的信任。 一次,有人打来电话,自称患者家属,只问有没有血,对患者情况却语焉不详。那人随后发来一条短信,说长期寻找RH阴性血各型,“可以分成”。 “血头”?小龙瞬间警惕起来。 他请人拨通那个号码“找血”,对方直接报价:RH阴性血,400毫升2万块! 小龙震惊了。由于“熊猫血”的稀缺,稀有血型联盟在非法血液买卖者眼中俨然成了一所活动银行。 信任,是这个并无严密组织的联盟存在的唯一根基。小龙在联盟网站首页最醒目的地方写明--拒绝捐款。咨询、找血、献血全免费。 信任,消弭了“熊猫”们天生的孤独感和不安全感。有位在北京治疗的白血病“熊猫”,每次需要血时,志愿者甚至从福建打“飞的”来义务献血。 一次又一次,小龙因亲历而感动,因感动而坚守,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温暖的生命接力之梦。 有一回,志愿者赶到四川为一名产妇献血。而血站坚称联盟是非法血头组织,拒绝采血。产妇家属给工作人员跪下,志愿者写了保证书,媒体赶到了,磨了一整天,血站就是拒绝采血。 那天,一贯轻声细语的小龙拍着桌子朝电话喊:“你们先采血救人!然后你马上报警,让警察来查查我到底是不是血头!我跑不了!” 一次打仗般的救援 2012年2月,山东郓城患者张瑜第六次进京时,体内肿瘤已长到菠萝大小,再不摘除将有生命危险。 可是,他已经失望了五次,因为他是RH阴性AB型血,这种血型在中国仅占万分之三。而他的手术至少需血1000毫升。 “要还是治不了,就不治了吧。”他在途中暗想。 进京前,几乎绝望的张瑜联系上了小龙。 “血没问题,你们赶快安排手术吧!”小龙在电话里答应得很干脆。 张瑜反倒疑心了:这么容易? 手术前三天。小龙联系的3名志愿者赶到血液中心,为张瑜定向献血。一检查,一个赶得太急,血压高了,不合格;另一个感冒未愈,转氨酶超标,不合格。 手术前两天。第二批4名外地志愿者接到通知,星夜兼程赶往北京。 手术前一天。终于有3人成功献血。 手术中。1400毫升珍稀的RH阴性AB型血,从一群陌生人的血管输入张瑜体内,肿瘤被成功切除。 “现在,张瑜康复啦,回老家开了个羊肉馆,日子过得挺红火。”小龙一脸灿烂。 一副放不下的担子 自从发出“熊猫征集令”那天起,小龙的手机号就成了24小时稀有血型求助热线。 他在北京西郊开了间小卖铺,但大部分时间用来义务找血。甚至,他送妻子进产房时都在不停接打电话,为一个不相识的“熊猫血”孕妇找血。 救人,成了一份无薪全职工作。养家糊口,倒成了他的副业。 2013年初一天傍晚,小龙开车回家,途中突然一阵眩晕。他强打精神朝医院开过去,一下车就瘫倒了。 趴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动不了,头脑却清醒。一有人走近,他就拼起全身力气喊:“我要去医院,扶我一把吧!” 医院就在二三十米外。半个小时里,有人路过,有人围观,还有人嫌恶地说:“你喝多了吧?”就是没一个人来帮他。 那一刻,他满心困惑:不是好人有好报吗?我做的好事难道少吗? 他挣扎着拨了家人的电话,妻子打车穿过大半个北京城赶来。 助人多年,无助时却被冷漠包围。躺在病床上的小龙,心像掉进了冰窖。十年没关过机的手机,就此关机了。 病好了就不干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吧——他第一次想要放弃。 十天后他出院回家,再打开手机时,短信、私信、QQ留言一股脑儿涌进来,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一条一条看完信息,他啥也没说,但再没提过“放弃”二字。 “找不到血的人,和我倒在地上时一样无助,我不能让他们也没人帮。”这担子太重,重到担起就再也放不下。 一个不遥远的梦想 “在沙漠里遇到一个孩子和一个次日就要上刑场的死囚,两人都要渴死了,但水只够救一个人,你救谁?” --这个问题,小龙问过很多人。 有人答,当然救孩子啊。 有人说,救孩子就等于提前剥夺了死刑犯的生命。 我们问小龙,你的答案呢? 他摇头:“如果有两瓶水就好了。” 中国太大,“熊猫血”太少,这是现实。他纠结的是,自己这“一瓶水”救不了所有人。 曾有一段时间,尽管找到了血,救助对象还是接连去世。 小龙几乎患上抑郁症,常常说着话突然泪流满面。他觉得,在死亡面前,自己的努力如此渺小。 心里沉重得受不了,他就往大号登山包里装六七十瓶矿泉水,背起去爬山,直到精疲力尽…… 遗憾、悲伤、迷惘……小龙艰难地坚持着。 事实上,大多数“熊猫血”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熊猫”。如果有更多的人主动检测RH血型,就能了解自己,助人助己。 寡言内向的他很少主动谈到“梦想”。其实他有一个“天下无贼”般的梦想:“假如有一天,稀有血型者能像普通血型者一样快速便捷地找到血,我们的联盟就可以解散了。” 他相信,这一天并不遥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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