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辛俭强,李腾
从3月19日开始,西方联军已经对利比亚进行了连续一周的军事打击,轰炸的主要目标集中在利比亚的防空系统和军事基地。连续多日的空袭、反击几乎成了规律,而每晚西方的空袭也成了记者最忙碌的工作时间。
每天晚上8、9点钟的时候,西方战机便会来到的黎波里以及周边地区上空展开空袭。与此同时,利比亚的防空炮火立即予以反击,成串橘红色的防空炮弹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在天幕中结成张张火网。断断续续的空袭和防空炮火将一直持续3、4个小时,高射炮哒哒哒的射击声、炮弹爆炸声以及偶尔能够听到的西方战机轰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使的黎波里弥漫着战争的紧张气氛。
西方联军的军事打击给利比亚政府军的防空系统和军事设施造成重创。据美国五角大楼宣布,仅在头四天的军事打击中,西方联军就执行了336次飞行任务,其中108次为军事打击。目前,利比亚已有30多处军事目标遭到联军的彻底摧毁。
22日,记者在利比亚对外新闻总署的组织下参观了位于的黎波里北部海军军港内的一个维修和培训厂房。记者看到,美国军舰发射的7枚导弹已将整个厂房彻底摧毁,巨大的钢铁结构厂房变成一片废墟,没有留下一件完整的东西,满眼都是焦黑一片,虽然遭轰炸已有约20个小时,但厂房内仍有多处地方还在冒着刺鼻的浓烟。
走进被炸毁的厂房内,记者看到地面上留有两个大约近两米深的弹坑,旁边的一套雷达控制台和四辆巨大的俄制反舰导弹车载系统已全部被炸毁。在厂房外,还有1辆载有喀秋莎火箭发射器的军车及3辆军用卡车也彻底报废。
被炸地点与对面的居民密集区仅一街之隔。据守卫这里的士兵介绍,袭击发生在当地时间21日晚9时30分,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由于利比亚的军事和民用设施混建在一起,当西方空袭时,不可避免会殃及无辜的平民。每当这种惨剧发生时,都会给人们造成心灵上难以抹去的创伤。
19日联军首次空袭的黎波里和其他城市。记者在当天下午空袭发生前被利比亚官方组织前往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驻地——阿齐齐亚兵营,采访那些前来甘当“人体盾牌”保卫卡扎菲的群众。由于参加活动时所有记者的手机全被收走,当晚上10点多记者们回饭店的路上,才知道西方已经对利比亚发动了首轮军事打击。
坐在回饭店的大巴车上,记者们的手机响个不停,利比亚各地遭西方联军轰炸的消息在车厢中来回传递。
“米苏拉塔被炸了吗?你是说米苏拉塔的储油仓库被炸了吗?!”利比亚国家电台笔名“阿拉伯之心”的知名女记者向记者阿布·阿伊谢紧张地追问着。
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阿拉伯之心”先是沉默了一下,拿起电话反复拨了好几遍但都没有通话。突然,她满眼的泪水夺眶而出,大声地说,“天啊!我的家就在那个储油仓库附近,我的四个孩子还有丈夫都在家里呢!”在米苏拉塔的家人和亲友们的电话此时都联系不上,她心急如焚。
随后几天,记者依然能够在采访活动中见到“阿拉伯之心”。记者每次都会关切地询问她是否和家人联系上,她总是神色忧郁地说,前方正处在交战状态,人无法回去,而米苏拉塔的通讯又一直中断,所以至今还没有能和丈夫及孩子们通话,但好在她在米苏拉塔的记者朋友通过卫星电话告诉她家人没事。“阿拉伯之心”说,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支撑她工作的动力就是要通过自己的报道,把这里所发生的真实情况告诉世人。
23日晚到24日中午,的黎波里以东30公里处的塔朱拉地区遭到西方战机连续4轮猛烈空袭。经过5天,西方联军从摧毁利比亚防空系统逐步转为重点打击军事基地。塔朱拉地区作为首都以东的重要战略城市设有军事工程学院和武装部队的军营。
24日下午,的黎波里民众为在塔朱拉空袭中的遇难者举行了隆重的下葬仪式。在人们的哭泣和呼喊声中,13具棺木被小心地埋进土中。仪式结束后,一位身着长衫的老人垂头坐在旁边的乱石上,在灰暗天幕的衬托下形成一幅剪影,显得悲凉而孤独。是他的亲人逝去了,还是他的好友?受到周围气氛的感染,记者不忍心上前打搅他的凝思。
回到饭店,一名肤色较深、瘦瘦高高穿着饭店工装的人拦住了记者。从胸牌上记者得知他叫塔希尔。塔希尔悄悄把记者拉到一边,用英语低声地问:“先生,您是中国人吗?能够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情?”
“我是一名在饭店工作的巴基斯坦电工,”塔希尔说,“我现在想离开这个国家,我有大约3000利比亚第纳尔(一美元约合1.2第纳尔),请帮我和其他记者说说,帮我换成美元。”
“我可以换高一点,只要能换成美元,”塔希尔眼中充满了忧郁和焦虑,“先生,因为您是中国人,我才敢跟您说。其他人我不敢说,如果被别人知道我就会被抓去坐牢。”
记者的心沉沉的。自利比亚发生动乱和危机之后,已经有近30万外国劳工撤离利比亚,但滞留在这里的外国劳工人数要比30万多得多,他们的国家根本没有能力撤走这么多的劳工。17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1973号决议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后,所有进出利比亚的民航班机更是全部停飞。
塔希尔不希望自己一年来辛辛苦苦挣到的第纳尔变成废纸空手离开,因此选择留下。但不断恶化的局势让塔希尔无奈做出离开的决定。
记者答应帮助塔希尔。但在两天里,记者询问西方记者是否需要换钱,得到的大部分答复都是西方人出门很少带现金,他们只有信用卡,没钱给塔希尔换。
在饭店大堂不时看到塔希尔惶惶不安地走过去的身影,记者也为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感到无奈与悲伤。
25日,客房服务的法蒂玛又来打扫房间,几天来记者与她已经很熟,她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和记者聊起来。
法蒂玛是摩洛哥人,24岁,皮肤细白,长得非常漂亮,性格也很外向。虽然有摩洛哥国籍,但她总称自己是利比亚人,因为她是在利比亚出生的。
正闲聊时,利比亚电视台突然开始播放24日塔朱拉空袭中死伤者的电视画面。在一所医院的停尸房里,一具军人的尸体被炸得面目全非。另一个画面是一名受重伤的青年,正在接受救治。
法蒂玛放下手中的工作,呆呆地看着电视画面。突然,她扔下手中拿着的被角,从房间中跑到走廊,肩头一耸一耸地捂面哭泣。
等到她稍稍平静一些,记者问她,“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你是摩洛哥人啊?”
“不,我选择留在这里。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我爱利比亚,我不能离开,”法蒂玛泪痕未干的双眼中透着一种坚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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